电音专题

与假新闻做抗争的格拉斯哥派对文化


一条假新闻造成了某家秘密俱乐部的关闭,但格拉斯哥悠久的深夜派对文化无法被抹去。

WORDS: DAVID POLLOCK
8 JANUARY 2020
TRANSLATE: uufu

想象一下竖立在格拉斯哥克莱德河南侧那个肮脏的红砂岩塔楼,废弃、破旧不堪,周围是空荡荡的停车场,杂草丛生的灌木丛还有破烂的仓库。才刚刚过凌晨3点,这个城市里所有你能叫上名字的俱乐部全都关门了。 


“走进去有一个楼梯,上到二层你会看到一个小窗户,那儿有个捐款箱。” John Markey 说,周三晚上他在南区的一个酒吧里已经喝足了一品脱,“很多涂鸦艺术家都参与其中,所以那儿有一种艺术空间的氛围。当你进入最大的房间时,你的右手边是一个由很多沙发和可以躺在上面的网组成的休闲区。后面是 DJ 区域,DJ 台后面有一块大屏幕, 有传言说它在某著名说唱歌手的格拉斯哥巡演之行失踪了,挺神奇的。储备丰富的吧台可以调各种鸡尾酒,还供应 Buckfast(在英国年轻人中非常受欢迎的一种葡萄酒,酒劲儿很大),当然还有瓶装水。但最棒的是那里有一个真正可供使用的浴室,某个时间段甚至还有厕所服务员!” 


“在上楼梯的途中,还有穿着保龄球衫的人形模特和各种涂鸦。” Markey 的朋友兼 DJ 搭档 Oliver Melling 坐在一张高高的凳子上,足球比赛的结果就在他身后,他补充说:“不是东拼西凑起来的,每一处都是细节——悬挂在你上方的自行车车轮,摆在那的交通锥,一串串发着光的 LED 灯……你能感觉到这个地方不是一夜之间就被构建起来的,表达的层次如此之多,是因为很长时间以来各阶层的人都参与其中,并将其传递给下一个人和下下个人。” 



正如居住在柏林、伦敦或阿姆斯特丹的人们会告诉你的那样,世界不会因为你发放了派对通宵许可证就完蛋了。 



Checkmate——这个他们口中谈及的俱乐部在2019年6月关闭了,然而它结束的方式给 Markey 和 Melling 造成了相当大的创伤。这件事发生的极其突然,苏格兰报纸《The Sunday Mail》曝光了一些被记者认为是“混乱背后的男人”的照片和文章,当时,警方正在调查这座城市著名的“afters”场景,然后突然间,Checkmate 就被关了。


在这个城市里,任何一个注重高质量音乐的俱乐部常客都知道,“Glasgow afters”是一个众所周知的无经营许可证的仓库聚会文化,after party 场景的出现正是城市许可法颁布后的直接结果——因为他们仅允许俱乐部在午夜3点之前保持开放(某些场地已同意延长至午夜4点)。


虽然提早关门可能有助于推动格拉斯哥俱乐部享誉国际的氛围,但关闭酒吧和俱乐部的这一个狭窄的档口期更加激发了人们对跳舞的需求。而且,正如居住在柏林、伦敦或阿姆斯特丹的人们会告诉你的那样,世界不会因为你发放了派对通宵许可证就完蛋了。 


Markey 和 Melling 都是聪明热情又善于表达的年轻人——Markey 有着黑色干燥的长发和他那爱尔兰人独有的黑色幽默,Melling 是有着无限热情的苏格兰大高个儿。他们两个的DJ组合“We Should Hang Out More”在该市的 Sub Club 和 Berkeley Suite 中担任驻场DJ,他们还一起制作音乐。最近的一张EP被命名为“Tradeston Knights”,这是 Checkmate 的名字和地理位置,并且以一种精彩的方式将芝加哥 house 混入到了 disco 的节奏中,很像他们在俱乐部中的 set。Markey 和 Melling 被认为是格拉斯哥最优秀的年青一代的电子音乐人之一,他们认为他们的职业生涯将结束于报纸曝光时间发生后的那个星期一。但是,到了星期二,他们得到了 Late Nite Tuff Guy 的演出经纪人的邀请。 

“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我们正在 Checkmate 放歌。”Markey 说。“我们俩住得很近,所以我们坐同一辆出租车回家,回家的路上我们的手机在早上7点同时狂响,因为人们得到了消息。” 


“但当你拿到报纸,你会看到你和你朋友们的大量照片,而你本质上被描绘成了大恶魔。太可怕了。”



报纸派了一个卧底记者参加了 Checkmate 的派对,故事的开头是 Markey 和 Melling 和他们对的朋友 Daniel Cameron 的照片,这些照片都通过一个连接到俱乐部主页的 Facebook 群里拿到的。“我们在这儿声明一下,那是一个私人 Facebook 群。我们被告知现在谁在放歌,我们告诉别人现在谁在放歌。我们没有组织这场活动,也没租这个场地,我们只是驻场DJ,我们只在演出中表演。但当你拿到报纸,你会看到你和你朋友们的大量照片,而你本质上被描绘成了反派。太可怕了。我很幸运,我一生中从未真正遇到过任何心理健康问题,但接下来的两天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我们俩都做兼职工作来支持我们的音乐,我笃定我的职业生涯要完蛋了(Markey 拥有博士学位,在成人教育领域工作)。我当时在想我的家人:这件事很大程度上暗示着我们是经营地下帝国的某种毒枭。” 

“尽管我们得到了很多格拉斯哥音乐界的支持。”Markey 说,并列出了一大批的 DJ 们、唱片公司、厂牌、场地老板、俱乐部常客还有在社交媒体上表示过支持的那些国际大牌 DJ 们和他们的经纪人。“值得一提的公众的反应,该报显然是想激起某些人群(四十岁或者五十岁上下)的民愤。但也有很多那个年龄层的人说,‘我在80年代就做了这些!’这根本不是什么新鲜的甚至不可被原谅的事啊。

“不过我确实因为我在 Facebook 上把自己称作‘groove mechanic’而遭到了很多恶意评论。”Melling 承认道,打破了这种阴沉的心情。“我也认了,真的。” 

“而且文章里还有一句话,是说作者参加了这次活动,‘没有任何寻衅滋事或者不良行为的迹象,气氛轻松愉快’?” Markey 摇着头笑着附和。“好吧,把去这类派对的所有人都抓起来吧!毕竟是一群恶魔!” 

在提出IPSO(英国大多数报纸和杂志的独立监管机构)诉讼后,Markey 得到了为自己辩解的权利。“要明确的是,我没有参与任何非法毒品的交易。毒品是一个长期存在的全球性问题。


可能要归功于社交媒体,格拉斯哥的 afters 场景在过去的这些年中简直太火了。在任何一个月里,我们都被告知有七场派对在这个城市举行,但在被不良媒体曝光后急剧减少。关于 afters 的历史,Markey 没有开玩笑,在过去的几年里,像 Desert Storm 和 The Unit 这样的俱乐部在格拉斯哥周围的废弃空间运作,并从此成为地下传奇。 

“我第一次参加 afters 可能是在2003年,但 afters 在那之前已经已经存在有五到十年了。”演出主办 Simon(不是他的真名)说,他在2018年 We Should Hang Out More 变成 Checkmate 的驻场 DJ 之前在那里放歌。“最火的时候,一个月得有10场这样的派对,那些场地也足够大,可容纳大概300人,远离任何一栋建筑,不在城市里繁忙的主要街道上,并且可以直接从市中心的俱乐部走过去。通常房租都很便宜,在没有很多设施的情况下显得有些破旧。从旧仓库到工厂再到车间,每个场地都不一样。

在最后的两三年里,Ben(也不是他的真名)和一个朋友“继承”了中央车站附近的“The Unit”。“Network Rail 把我们赶出来了,那是那时候唯一的一个 afters 场景。拐到拐角处,确保你可以尽快进入那些大门,而且不要让出租车司机直接开到门口。相比之下,现在人们对保密这件事儿已经麻木了。”他现在是另一个 after party 四人小组中的一员。

“关于格拉斯哥 afters 的言论已经离事实越来越远了,”他继续说。“这是一个适合放松的好地方,我们在那里整整呆了6年,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与毒品有关或者制造麻烦的人。而那些大多数人都去的商业俱乐部,可能有更多的毒品、麻烦和暴力事件。


虽然我们与之交谈的这些都是白人男性,但现场也有女性和 LGBTQ 人群参与其中。我们被告知,他们选择不和我们交谈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群体和空间。



在这些采访中,有一些相同的观点不断被提出:在大多数场所,尤其是在 Checkmate,该如何聘请安保人员,人们在 afters 场景中如何更加警觉和管好自己,尤其是在有麻烦的时候或者安全问题方面。这些场所为本地 DJ 长期成长和发展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常规俱乐部只能在国际大牌上场前为他们提供一小时的热身空间(对于一些大腕儿DJ来说,突发奇想地接受像在 Checkmate 这样的演出机会并不是什么新鲜事)。Ben急切地指出,年轻的 DJ 参加他派对时的set将都被制作并且上传到 SoundCloud。 

同样,还有很多 afters 场所都是酷儿群体可以远离主流价值观大胆做自己的地方。虽然我们与之交谈的这些都是白人男性,但现场也有女性和 LGBTQ 人群参与其中。我们被告知,他们选择不和我们交谈是为了保护他们的群体和空间。在“多样性”方面,Markey 也提到了他在 Checkmate 遇到的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 


每个 afters 都有自己的风格、声音和群体。Ben 说:“有些人对那些不必要的关注已经烦透了。有一个 Vice 的纪录片,当时我们不想参加,但现在我觉得是时候谈谈了。after party 已经得到了很多非常负面的新闻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然,问题在于合法性(或缺乏合法性),以及由此引发的有关安全、安保人员和治安的合法问题。尽管有一些模糊不清的说法,认为 afters 的本质其实是私人神秘派对(Ben 指出他们的场地实际上已经进行了消防安全检查)。Simon 说:“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律师,而且对合法性也没有适当的了解(对我来说)。试图推卸责任是没有意义的,但我对它的艺术性更感兴趣,你可以创造出那些你在别的地方创造不出来的空间。


“afters 场景是在 club、rave、小众娱乐场所中间的一个非常不好定义的灰色地带。因为 club 其实不是一个交谈的好场所,但 afters 场景提供了这些机会。”



所有人都同意的另一点是:如果格拉斯哥想要消灭 afters,最少得几十年。长期的 afters 文化现象是由城市地势和许可规则引起的,正确的做法是应该将俱乐部的许可时间延长到至少早上7点!毕竟,合法的通宵派对意味着更多的税收收入。而且,参与其中的人将会想念他们现在的样子。

Simon 说:“我接受的音乐教育不是在晚上10点到凌晨3点之间,它出现在那些 afters 的派对上,它是通过和知道某种特定音乐的人们坐在一起,他们渴望和你分享,你也可以和他们交谈,因为你不在 club 里。afters 场景是在 club、rave、小众娱乐场所中间的一个非常不好定义的灰色地带。因为 club 其实不是一个交谈的好场所,但 afters 场景提供了这些机会。

当这些事情被污名化时,有一种令人不安的讽刺意味,当艺术家 Jeremy Deller 为 BBC 拍摄有关1990年代初的自由派对场景纪录片时,电影《Beats》也因为描绘了苏格兰同一时期而广受赞誉,但他们都没有试图了解造成这种现象背后的文化原因。来自格拉斯哥的作家 Kieran Hurley 是电影《Beats》的编剧,他有一个年轻的家庭,没有参加 afters 场景,但他却一直在为 Glasgow 的 Arches(Beats在那里彩排,并且在那里首次上演)的门票做贡献,努力争取保持场地开放。 


“这些派对都很友好,你知道么?停止妖魔化它们,在 afters 场景之外,还有很多真正需要被关注的问题——地球正在被破坏,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他们都在自己家挨饿啊!”



他对90年代自由派对场景的想法似乎可以应用到今天的 afters 场景中:“对我来说,狂欢是一代人在历史上的某一时刻对人类、集体和合作需求做出的反应,当时这种需求被剥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上而下的文化,这种文化充斥着个人主义。在英国,我们已经经历了近四十年未经重组的撒切尔主义,还有那些小震颤,那些反对物质的文化推动力。年轻人需要通过在舞池中央庆祝生活,来体验集体的空间需求,这种需求永远不会消失。

Markey 用一句话结束了我们的对话——“人们做这些不是为了钱。”他们俩想把这一阶段抛在脑后,前提是他们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人们做这些是因为他们喜欢派对,这是他们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这些派对都很友好,你知道么?停止妖魔化它们,有更真实的问题在 afters 之外——地球正在被破坏,人们没有足够的钱吃饭,他们都在自己家挨饿啊!这些都是更真实更重要的问题!人们在一栋建筑里喝点酒试图给生活添点色彩?这算什么问题?

他总结说:“Checkmate 关门了,它不会再开了。我们拥有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美好回忆,那是一个很棒的地方。但是别担心,某个时候会有另一个未开发的完美地方等着我们,我们也许会在里面玩耍,因为我们真的喜欢在派对上为所有人放歌,这就是我们一直都在做的事。

他们的故事揭露了所有试图那些赋予格拉斯哥强大的国际声誉的人,因为 afters 是一个单纯的播放和收听电子音乐的地方。为了夺回这片美好的净土,Markey 告诉我们,We Shoud Hangout More 的下一张 EP 将会被命名为《Behind The Mayhem》,正是那家不良报纸之前形容他们的用词——在混乱背后。

// 翻译:uufu

编辑:J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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