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凌晨3:22,乌干达首都坎帕拉的一家酒店里,我收到了住在楼上的 Diplo 的一条短信。昨天晚上他在一个没有空调的宴会厅为当地年轻人演了一场 DJ set。演出结束后,我们去了一个小酒吧,喝了点啤酒,听了一会本土 DJ 的 Afro-pop 风格 set。现在我们刚刚回到酒店,希望能在天亮前入睡。
那条短信是一个 BBC 新闻的链接,内容是关于乌干达 country 音乐,以及一场年度的活动。显然 Diplo 对这些很感兴趣,正在上网看着各种资料。此时 Diplo 正在非洲进行为期6天的 DJ 巡演,同时,美国的 Coachella 音乐节也正在举办。对于他来说,虽然少了价值好几位数的演出费,但这趟旅程让他得到了另外的东西。他看到了非洲观众生机勃勃的一面,希望能提升自己在这块大陆上的影响力,以便将来有一天再次来到这里。并且,他还在积极地与当地艺术家们进行合作,比如说尼日利亚的那些 Afro-pop 音乐人。
在这里,Diplo 探索着全球化流行音乐的边界。在演出间隙空出的一天,我们驱车前往城市金贾,Diplo 爬上了一幢还未建成的小房子,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网上,并配上文字:“你对非洲的一切认知都是错误的。”
以下的采访来自我们从金贾回坎帕拉的路上。
GQ Style:在来到乌干达之前,你去了尼日利亚,那里是 Afro-pop 的中心,你觉得那里怎样?
Diplo:每个人都告诉我千万别去尼日利亚演出。我几年前与 Sean Paul 和 Shaggy 聊过一次。Sean Paul 说他去演出的时候,舞台周围放了一圈仙人掌,结果观众还是疯狂地想要跨过仙人掌爬到舞台上,直到安保拿着枪把他们赶下去。Shaggy 的经历就更可怕了,他当时演出时观众太过疯狂,把警察都吓坏了,警察放了警犬来维护秩序,结果警犬被观众杀死又扔了回来。反正我之前没来过非洲,只去过南非,然后南非人都说那是“假非洲”。
是,我也听说了:南非相比非洲其他地方要更安全点。
现在我们在乌干达,我此前没想到这里这么美。不过尼日利亚是个文化熔炉,就像牙买加一样。尼日利亚人到处都是:英格兰、洛杉矶、纽约。尼日利亚对近十年的音乐有着重大的影响。就像 Drake 那首“One Dance”里的那些英国 funky 元素。然后近三四年,尼日利亚又都在讨论 Afro-pop 运动。
感觉拉各斯(尼日利亚首都)就像非洲的亚特兰大。
完全正确。我去之前不知道那里的音乐场景已经这么厉害了,他们的流行电台会放 Bieber 和 Katy Perry 什么的,并且也热爱 hip-hop 和 R&B——“Bad and Boujee”在尼日利亚火起来比在美国还早。再加上 Afro-pop 和那些传统的东西,一切都很棒。
你在拉各斯,是怎么和当地音乐人接触的?
我想起来我以前去牙买加的时候,当时我还只是给 M.I.A. 制作了一首“Paper Planes”,我跟人说这事他们都不关心。但现在那里的人都认识我并且和我合作了。不过这次我来拉各斯,大家都知道我是给 Major Lazer 和 Bieber 做歌的。
所以演得怎么样?
太怪了。我是音乐节的压轴,但是不幸遭遇了一场雷暴。我凌晨两点才开演,结果设备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观众听不到声,也没人告诉我。我放了点舞曲,一抬头看见观众都傻盯着我看。怎么说呢,就像是 Wham! 当时在中国演出差不多。然后我不得不在台上大家逗乐,一边等着设备修好。大概有500个人离场了吧,但那时候都三点了,可能是我职业生涯最艰难的时刻。第二天晚上我在一个屋顶的派对上演了一场,观众全在吃牛排。我当时跟同伴说,在尼日利亚当 DJ 你可能随时会死掉,这简直就是 DJ 界的奥运会。
那会也正好是 Coachella 举办的时间对吧?
是的,我和其他几位音乐人凌晨五点回到酒店,看了一会 Future 在 Coachella 的演出直播,Drake 登台的时候我都惊了。所以虽然我真的需要睡一觉,但我们还是去了一个俱乐部,那里面大概有三四十个人,专门为我们放了一会 Afro-pop,一直到早上八点。哇那的氛围真是绝了。
Burna Boy 的音乐怎么样?
Afro-pop,和 Davido 有点像。这些人做的音乐都太上头了。Burna Boy 之前在英国上学,然后回尼日利亚成了明星。Davido 以前在亚特兰大当工程师。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我们当时在拉各斯的录音室,外头全是拿着 AK-47 的保镖,然后 Davido 进来说:“我去过亚特兰大,我他妈再也不会和黑人一起进录音室了,每个人都他妈拿着枪。”这就是文化的一部分,只不过在尼日利亚,枪是在录音室的外头。
你们在录音室里做了什么?如果我没搞错,你昨天来乌干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了你一首歌了。
是,我和制作人 E-kelly 给 Mr Eazi 做了一首歌。我走前给了他们一些想法,然后当我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收到了三个小样了。Skales 还给“Run Up”做了一个新的版本。我从没见过有人对音乐这么痴迷,同时质量也很高。在美国的时候,我不可能收到 Travis Scott 的回信,非得用水泼他脸上才能把他弄起来录歌。
这次巡演不是从非洲开始的是吧?你之前去了啥地方?
是,两周前我们去了孟加拉和尼泊尔,还在中国演了几场。孟加拉是美国大使馆邀请我们去的。去年我在巴基斯坦演过,后来各国的美国大使馆就都开始学着这么做了,可能他们觉得做这种演出能和当地进行交流。所以我觉得非洲也能通过邀请音乐人演出,来向世界展示这里的文化。毕竟年轻文化是世界的通用语。
你是从中国去的肯尼亚?
不是,我一开始去的澳大利亚,然后回迈阿密参加了 Ultra。
去 Ultra 是因为给的钱多吗?
我很喜欢 Ultra,一直都很喜欢。今年 Major Lazer 是压轴,并且我也想今年多参加一点电子舞曲音乐节。我前三年都没去,那会特别讨厌 EDM。
是讨厌 EDM,还是觉得 EDM 音乐节没劲?
真的没劲,感觉音乐都是一个样,没有灵魂。DJ 都很普通,文化很无趣,非常尴尬。我不想再成为 DJ 世界的一分子了,但没办法。
那为什么参加了 Electric Daisy Carnival?
今年我又参加了,因为我想试试能不能做点别的,让场景变得更好。EDM 其实也在改变,三年前,演出什么人都请,因为每个人都想掺和一下,但现在他们明白只有少数音乐人才能赚钱。这是一种生意,我也得学会变得聪明一点。虽然我最终想要成为幕后制作人,但我也有孩子要养,对吧。
你觉得那个《What Would Diplo Do?》怎么样?James Van Der Beek 演的你。
我看那个其实感觉有点怪。第一季里有些故事是我之前讲过的,比如给 Justin Bieber 做“Where Are Ü Now”的事。我不太好描述自己的想法,因为那是我的人生。我大概就是觉得挺有趣的,而且它不会影响我的生涯。James 很不错,我很喜欢他。如果第一季效果好,我可能会继续参与几季。
现在来看,在 Vegas 驻场的经历对你的生涯有什么意义?
赚钱。四年前我很讨厌 Vegas,但现在变了不少。整个音乐场景已经在向着我们在做的东西转变,所以我现在不烦 Vegas 了。并且对我来说去那很方便,从伯班克飞过去只要45分钟,坐西南航空特别便宜。
为什么你会想要坐廉价航空,而不是像其他明星一样坐私人飞机?
我得考虑钱的问题,坐三次私人飞机顶上小孩一年的学费了。
也是,不过那你为什么不去参加 Coachella 多赚些钱,反而要来非洲做这么一场巡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能显得有点无脑。但毕竟 Coachella 永远都有,但来非洲的机会却是你总要做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成为一个 DJ,为什么做音乐。我想要拥有这种到非洲演出的经历,而不是只是自我封闭。
为什么你更倾向于一条难走的路,而不是简单的路?
我们之前做“Run Up”音乐录像带的时候,我们本可以随便找些车和妞,花上2万块钱搞定。但我想,这是 Major Lazer 我们得做点尖端的东西。所以我们花了35万美元。音乐也是一样,“Pon de Floor”没能成为热单,但 Beyoncé 采样了它。很多时候我们的东西都被人抄袭,但我知道这是因为我们做得好。我最初做音乐就是因为它富有变化,所以 the Clash 总能给我很多灵感,就那种融合的理念。
我们再回溯一下最开始的日子,能讲讲费城的 Hollertronix 派对吗?
那时候网上什么都没有。我们在费城开了一个叫做 Hollertronix 的派对,现在听那时候的音乐感觉很廉价。我们把 trap、hip-hop、electro、Miami bass 和 80s music 混在一起。当时的费城是一座工人阶级城市,有很多艺术学校学生,什么人都有,从来不故意装酷,没人在乎时尚这东西。
好像有个特别疯狂的场地来着?
是有一个乌克兰的俱乐部,我们装成乌克兰人才能进去,演完了还得帮着做清洁,并且他们没钱。一段时间之后他们说,你们做的这是啥?能不能每周都来放?我说,那可不行,顶多一个月一次。因为他们的排他性真的是太强了。
是,当时我们在纽约,感觉就是:谁有车?谁能带我回费城?
是的,当时是一个迷人的新世界。所有的音乐类型在 Hollertronix 都被打破。白人小孩听 Miami bass 和 baile funk,黑人小孩听 Marilyn Manson。
我觉得这有点像 Mark Ronson 的故事:作为一个白人孩子立志当一个 hip-hop DJ,在 set 里加上 AC/DC 的歌。Hollertronix 有点像这种对吧?
没错,Mark 也在做着类似的事,我们都很爱 hip-hop。我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 Mark 了,当时他和我老板是同学。我在一个黑人俱乐部里看他演出过,觉得他特别酷。而且我们现在还准备做一张合作专辑,做点 disco 音乐。
能具体讲讲你在录音室里的角色吗?
我非常不擅于做那些具体的事。比方说我编辑一首歌,我在电脑前坐的时间越长,做出来的东西越烂。我是那种,比方说:“好,现在 Mr Eazi 在这,我们要尝试一下 Afro-beat,或许能给 Rihanna 或是谁用”。就是把控大方向那种。
你和 Rihanna 合作过吗?
我想邀请她参与一下 Major Lazer 的歌,但她好像是那种我们永远搞不定的艺人。
Rihanna 和 Major Lazer 其实还挺搭的。
我觉得最终我们能跟她合作的。有一次我给她放“Lean On”,结果她说,我不做 house,当时我就感觉被打脸了。还有一次在录音室,她在,Future 在,The Weeknd 也在。Future 大概给她放了700首歌吧,放到凌晨四点。我说,不行了,不让我放一首我就得走了,然后我就放了一首,Rihanna 当时就大笑了起来,说听起来像一首机场风格的 reggae。我真的想杀了自己。
在乌干达的演出是在一个小房间里,但是在亚的斯亚贝巴(埃塞俄比亚首都)是在户外,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同?
俄塞俄比亚很不一样,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非洲场景,而是一种部落文化。俄塞俄比亚的文化更倾向于中东,他们有自己的音乐,都是当地的语言。那里的人喜欢商业音乐和舞曲,相比之下乌干达更喜欢 hip-hop 和 Afro-pop。
在你的演出结束后,我坐了一架埃塞俄比亚航空飞回美国。飞机上放的全是那些老一套,长颈鹿、大象什么的。
我觉得这是非洲向外推广的唯一方式: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活的历史博物馆。我们所能见到的非洲新闻全是那种轰动性的。从我小时候,我就觉得埃塞俄比亚是一个每天饿死人的地方。当你有了这种固有思维,就很难改变了。我们来了这里才能真正看到一切,他们的文化正在不断发展壮大。
我觉得在现有的文化和消费能力的推动下,非洲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文化经济中心。
从历史上来看,非洲的音乐非常丰富。但到现在也没有哪个产业能把它们推销到全球化的规模。不过现在有些事正在发生。这些年轻的尼日利亚孩子正在做这件事,在拉各斯,在全非洲。并且,由于移民的关系,他们还前往伦敦、纽约、芝加哥、多伦多等等地方,文化正在不断地被推广。非洲有太多的文化资本,文化资本会带来经济资本,一旦两者兼备了,一切都将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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